譯者可以用Google翻譯嗎？
2021-12-10
前陣子在翻譯社群裡頭看到一篇貼文，內容是一個翻譯新人說他想用Google翻譯來起草翻譯稿，因為出版社沒有提供電子檔，所以到社群來詢問有沒有什麼好方法可以掃描實體書。
當下看到時覺得一陣心驚，因為似乎至今（2021年）Google翻譯都還沒有被公開認定是合格的翻譯工具，因此當然也不能當作翻譯時的直接依據。正如同各界都會告誡新人在工作上使用維基百科時應謹慎一樣，我始終認為Google翻譯頂多只能當作輔助工具而已，可以在日常生活上或旅遊時使用，但在正式的翻譯場合應該還是不被接受的，更別說用想要完全用Google翻譯來打翻譯草稿了。所以看到那篇貼文時，我還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Google翻譯已經進步到可以商用了？
Google翻譯已經有很高度的進步？
如果只是為了資訊收集和個人閱讀的目的，有時候為了追求效率，或說偷懶，我也會用Google翻譯。最近兩年的體驗是Google翻譯真的有很大的進展，如果原文作者寫作方式是比較大眾化的、且遵循通用語法的，那麼通常Google翻譯真的能做到滿精準且通順的翻譯，甚至在倒裝的處理上也很適切，和以往幾乎詞不達意的機器翻譯相較之下有很大的不同，對不懂外語的人而言已經是不錯的工具了。
舉個例子來說，以下是我剛剛隨意在Naver上找到的一篇新聞金浦章陵建案爭議
它的標題是這樣的：
김포 장릉 앞 아파트 건설사 2곳, 문화재위 심의 요청 전격 철회
把它用Google翻譯後得出了以下翻譯：
金浦長陵前兩家公寓建築公司撤回文化遺產委員會審議請求
首先我們會注意到即使是力求精簡的新聞標語，Google翻譯也已經知道怎麼處理，也學習到中文和韓文數量詞習慣位置的不同，沒有直接翻譯成：
金浦長陵前公寓建設公司兩處，文化財委審議申請突然撤回 (這是依照原文語順不經思索的純直譯)
接著我們也可以看到對於新聞使用的機關名稱縮語：文化財委，Google翻譯也成功辨識出這是指《文化遺產委員會》(直譯成漢字是《文化財委員會》)，所以自動把這個縮寫補完整了。另外針對整個句子，Google翻譯也清楚辨識出文中的「申請」是名詞而不是動詞，而整句的主動詞是「撤回」，並不是「申請」，同時主語是「建設公司」而非「文化遺產委員會」，因此正確判斷出整句標題的意思是「建設公司撤回對文化遺產委員會提出的審議請求」而非「文化遺產委員會審議要求撤回……」之類的顛倒主語的錯譯，大致上已經非常接近人腦閱讀出來的結果了，所以如果只是為了大概看一下新聞，了解一下時事，這樣的翻譯雖然沒有斷句，且用語比較沒有在地化，但大致上已經算是傳達了八九成的語意，對蒐集或檢索資料來說，也算是足夠的。
但如果再進一步去檢視，我們也會發現Google翻譯略去了「突然」（전격）這個呈現動作狀態的副詞，同時在「章陵」這個地名上，也沒有辦法進一步去確認正確的漢字，於是Google翻譯套用了「長陵」這個漢字詞，並且標音為三聲「長」，與實際的命名不符。註1
另外我們也會發現，這整段標題雖然意思有到位，但如果我們想把這篇新聞在中文的媒體或社群上刊載，這個翻譯仍然稍微不夠通順，如果還另有宣傳目的，希望標題能更聳動、更吸引人，那這個Google翻譯出來的結果就真的相當不夠用了。註2
Google 翻譯是否能取代人工翻譯？
這是個大哉問，可能已經被討論了十幾年，先從結論來說，我覺得單就文書上的使用，至少至今都還是無法取代。即使先不論修辭或通順度，Google翻譯容易受到標點格式和斷行的干擾而錯譯，所以需要人進行校稿。
同樣是剛剛那篇新聞，第一段是這樣的：
유네스코 세계문화유산으로 지정된 경기 김포시 장릉 인근에 아파트를 건설하고 있는 건설사 3곳중 2곳이 문화재위원회 회의를 하루 앞두고 심의 요청을 전격 철회했다.
Google翻譯：
在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的京畿道金浦市長陵附近建造公寓的建築公司中有三分之二在文化遺產委員會會議前一天撤回了審議請求。
第二段：
문화재청은 8일 대광이엔씨 (시공 대광건영)와 제이에스글로벌(시공 금성백조)이 김포 장릉 역사문화환경 보존지역 내공동주택 건립 현상변경 신청을 철회함에 따라, 대방건설 한 곳의 신청 건에 대해서만 예정대로 문화재위원회의 회의를 개최하기로 했다고 밝혔다.
第二段的Google翻譯：
8日，文化遺產廳以大光E&C（大光建寧建設）和JS Global（金星天鵝建設）撤回了金浦長陵歷史文化環境保護區公寓建設現狀變更申請。大方建設提出申請，文化遺產委員會會議如期舉行。
是不是馬上就看出了哪個地方翻車了呢？
除了之前標題部分就沒有考證的地名，公司名稱的譯名也都沒有按照官方的命名，接著是只要是子句比較多的長句子，Google翻譯就可能遇到斷句重組的困難，甚至到了第二段最後的兩句話，更是可以看出Google翻譯幾乎沒有餘力去處理和改寫比較冗長的子句，所以整個意義就跑掉了。註3
把Google翻譯當成翻譯工具
回到最一開始的話題，譯者是否能用Google翻譯打草稿？
我自己有過接案、審稿的經驗，也曾經成為商業譯案的案主，從案主的角度來說，如果全篇文章都用Google翻譯跑出來，那真的不發現也很難，因為相當容易出現莫名的簡中或是中國用語，標點符號的錯誤度也很高。不過這倒還不是最大的問題，商用案子不喜歡譯者用Google翻譯的原因往往就在於商用這個目的，翻譯出來的文字可能需要放在公開網站或社群上，甚至是出現在產品使用手冊或合約上，因此容錯率很低，這種Google翻譯出來的稿子如果要被刊登出來就需要更大量的校稿，除了要求意義正確以外，通常也要求文字需通順好讀。而通常商業的發案都不是因為公司內部員工不懂該語言才需要發案，往往是因為工作量龐大而不得不將翻譯這類可以發包的工作轉交出去，這時花錢請人翻譯的稿子如果收回來時還需要大量校稿，就難免讓案主苦惱了。
(真的有不少次是看著發包出去的稿子最後全部重寫，也有好多時候要哀求當地人幫忙重看一次，被唸找來的翻譯社根本是幫倒忙的狀況）
而從譯者的角度，我則是覺得用Google翻譯是很不實際的，因為其實丟完Google翻譯以後，還是需要重新重組句子和潤飾，而且在看了Google翻譯錯誤的句子以後，有時候就更難把句子順好了，所以這基本上是很不經濟的事。
不過如果是逐條式的事項型文案，則有可能用Google翻譯之後再順稿也不影響效率。像是……菜單？
표고버섯 2개
- 실파 1줄기
- 레몬 슬라이스 2조각
- 슬라이스 베이컨 삼겹살 5장
- 밥 2인분
Google翻譯：
- 2個香菇
- 1 根蔥
- 2片檸檬片
- 5片培根五花肉
- 2份米飯
還不錯吧？但還是有地方需要改的，對吧？
結論是如果要善用Google翻譯，首先譯者還是要先有一定的功力積累才有辦法看出機器翻出來的內容是否堪用，也需要花比較多的心力去調整。所以非常矛盾的是，越有經驗的譯者往往越能直接從腦中輸出文字，撰稿理論上會比較快，這樣大概也不太需要Google翻譯的輔助了，而經歷較不足的譯者，似乎也更需要斟酌是否應使用Google翻譯，避免弄巧成拙。但就那篇譯者群組的貼文回應來看也可以看得出來，普遍譯者還是認為譯者應該要愛惜羽毛，先培養自己的實力為重。
不過整體來說我對未來翻譯機器人的發展還是很有信心的，未來Google翻譯的精準度提升也能讓譯者可以專注在精修譯文或是思考更在地化的呈現、提升使用者體驗或是增進文字的大眾溝通力道等等。只是現階段關於譯者可不可以用Google翻譯，也許我們都可以再想一想。
- 註：韓文中有大量使用漢字詞彙，一個韓字諺文可以對應到不同的中文漢字，但在翻譯時都需要考證原先命名時所定出的漢字，不宜隨意套用，除非原命名並沒有選用漢字，才能自行選用漢字，並且可以的話應標註為音譯。
- 註2：這句標題經過修飾後，大概可譯成：「金浦章陵前方兩座建案建商臨時撤回向文化遺產委員會遞交的審查申請」，本事件背景可以參考下方這篇中文新聞，同時也可以從這篇中文的標題看出，根據不同用途，需要人工調整翻譯的地方其實非常多：新建案「緊鄰世遺古蹟」 勒令停工住戶傻眼
- 註3：這段約可翻譯如下： 文化遺產廳於8日宣布因為大光E&C（大光建營建設）和JS Global（錦城白鳥建設）撤回了金浦章陵歷史文化環境保護區內的公寓建設現狀變更申請，因此僅會針對大方建設提出的申請按照原定計畫召開文化遺產委員會的審查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