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是我最大的敵人

2024-10-29

剛上工快要一個月,發現這種面對「新」經歷的心情非常值得寫下來。

2022年離開了工作五年多的崗位以後,經歷過MBA、休息,以及在日本的第一份工作,除了心境上日子過得非常快速以外,這兩年的時間反覆重新開始經歷一些事的路程,在我的人生裡面好像也很新鮮,我格外需要建立一些方法,來讓自己從面對新事物的焦慮中穩定下來。

不太記得剛畢業到第一份工作時的心情了,當時好像因為知道一切都要從新開始,並不會覺得特別慌。反倒是人生走到這時候,人家開始對你有期待了,每次重新找工作、到職的間斷,都馬上要拿出一個「我知道事情怎麼運作」的態度,不管你的主管或同事怎麼安慰你,說你才來一個月,慢慢來沒關係,我們都其實知道——

現在是沒關係,但很快就要有關係了。

意念是我最大的敵人

最讓我恐慌和心煩的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這是我的焦慮來源,而這些焦慮來源的面向包含幾個層面:

對 Mentor 的想像

我的 Mentor 是個比我年紀小很多,但一畢業就加入這間公司的人。換句話說,她是我在公司裡的大前輩。我畢竟是長期受到韓國職場薰陶的人,很習慣用年資來判斷自己該有的姿態。只是這是我第一次在工作上有 Mentor 這個輔助角色,除了要適應公司文化外,拿捏合作的分寸也是需要重新學習的地方。

我聽朋友說,一畢業就入職的人(以下簡稱「新卒」)在日本是很特別的存在。因為新卒的篩選非常嚴謹,所以理論上他們的能力不會太差,而且比起中途轉職的人,對公司的熟悉度更高。有新卒前輩當導師的確帶來很多便利,她似乎知道公司內部大大小小的歷史和八卦。但同時,也正因為新卒的特性,讓這位導師能指導的內容跟公司對我的期待有些落差,這也種下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的因子。因為她其實不太了解我需要知道什麼,有時候也沒辦法真正幫助到我,只能變成閒聊性質的交談。

一般來說,新卒一開始不一定會被分配到特定職位,可能要工作一段時間後才會被指派到相關領域。這點跟很多產品經理的職涯經歷不謀而合,很多人跟我一樣都是經過各種歷練,最後才走向產品經理這條路。對現在這種包山包海的產品經理工作來說,這樣的經歷其實蠻合理的。只是每間公司、甚至同一間公司裡的不同團隊,對產品經理的期待都不太一樣。有些公司會特別招募不同屬性的產品經理,這時候只待過一家公司的產品經理,在工作內容的想像上難免會有些侷限。公司錄取我的原因,可能正是看中我在不同公司累積的年資和經驗,這些都是我需要帶進來的價值,而這些反而不一定是導師會知道的內容。

另一方面,也要想辦法釐清主導什麼樣的專案才不會不小心踩到別人的線。

接受自己不會、接受自己輸了

另一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很直接來自於工作文化的衝擊。回到大公司,自然會有一些遊戲規則要遵守,也有很多既定的歷史因素。也許我沒有歷史包袱,但同樣的,我可能會因為不了解狀況,而不小心提出不該提的事項。

回到最源頭,我發現會對這件事焦慮的原因,來自於我並不經常轉換工作環境。雖然適應環境的能力算快,但我並不習慣自己「不知道」事情。以前那種知道誰能處理什麼的能力被抽離後,我需要重新學習去詢問非常基本的東西,而這件事居然比預期還難受。

上工第三週時剛好到了固定的心理諮商時間,我提到老闆早早把我該做的事情做完這件事給我很大的壓力。諮商師問了我幾個問題,想幫我理解這個壓力來源,後來她突然點出:「所以你焦慮,是不是因為你覺得你輸了?」

我說:「對耶,好像就是這樣!」

這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我從小就很喜歡玩找答案的遊戲,也算是有點擅長(?)如果有人在翻譯社團問某個詞怎麼翻比較好、某句話的日文怎麼說,我會用最快的速度去 Google 或翻書找答案。我也喜歡玩猜歌、猜詞語遊戲。我也許不是記憶力最好的人,但我一向喜歡比別人快找到答案的過程,所以當有人搶先做到一件事,我總是不太好受。

諮商師點出的這點非常重要,她還補充說:「其實當你覺得輸了時,已經在比較了,你接下來對這件事會想怎麼做?」

我說:「其實我想看老闆怎麼把這個專案做好、想知道她怎麼設計logging跟分析。但是她沒有邀請我參加相關的會議,我就不好意思問。我覺得算了。」

諮商師說:「所以你覺得反正贏不了就乾脆算了?」(我覺得她在忍笑,我也很想笑,因為這件事講出來實在很好笑。)

大概講到這裡,我自己就已經知道答案了。我看到自己有多狹隘,如果只是抱著學習的念頭,我應該不會覺得算了,我會想爭取學習的機會。

我很快地問諮商師:「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樣不跟老闆比較。」

諮商師說:「要不要試試看,先接受輸了這件事?專注在你想做的事?」

意念是我最大的敵人

另一位同事在 1 on 1 時說:「其實你知道吧,現在是你最適合問問題的時間,你現在不問,到你上班第三個月、一年以後就更不好問了。」

我當然知道呀!只是意念是我最大的敵人。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這些焦慮一直在我心裡打轉。但仔細想想,這些焦慮或許都來自於我對自己的期待太高。我希望自己是那個「懂的人」,是那個「能找到答案的人」,而不是需要不斷發問的新人。

可是工作本來就是一個不斷學習的過程,每換一個環境,我們都會面對新的挑戰和未知。或許真的像諮商師說的,我需要先接受自己正在學習的狀態,接受自己暫時的「不懂」和「不會」。

今天發問的時候,被對方直接回:「這個已經在規格上面寫了,就是 OO」。本來我會覺得被罵了,但因為經歷過上述的心路歷程,我覺得稍微好多了。一定有人不知道答案,一定有人覺得很難開口問,但我這個笨蛋新人幫忙開口問了,他們就知道答案了。

還有人記得阿Q嗎?我覺得這種阿Q戰法滿好的。

難怪大家都說產品經理需要經驗

新工作也有一些愉快的事。在參加數不清的會議中,我開始體會到那種「啊!原來如此!」的時刻。過去的經歷散落各處,突然間一塊一塊對上了位置。當我聽到某個功能討論時,腦中的小燈泡會啪的一聲亮起:「咦,這不就是以前那個坑踩過了嗎?」當團隊提到使用者痛點,我也會不自覺地點頭:「對對對!我知道這個!這合理!」

那些在履歷表上看起來雜亂無章的工作經歷,突然都有了意義,連前職短短八個月的工作內容,都幫助我在現職產品開發中找到方向。或許這就是為什麼大家總說產品經理需要經驗,因為每一段看似不相干的過往,最後都會在某個時刻派上用場,這感覺真的非常有趣。

說到底,我一直在糾結「不知道自己不知道什麼」,但其實我也忘了看看自己確實知道些什麼。這些經驗和知識就藏在那裡,只是被我自己的意念給遮住了而已。

然後今天的我還很有勇氣,直接在老闆問我「你跟上了嗎?」的時候,稍微遲疑卻很堅定的說:「不,我其實不懂,我不該裝懂,可以再請你說一次嗎?」

我和日文的恩怨情仇

除了剛上工的心理負擔,使用日文這件事對我來說也很有挑戰。雖然我是日文系畢業的,而且是從一間強制大家都要考過N1才能畢業的系所,大家畢業時都能用日文寫論文,但從大學畢業以來,除了偶爾接案、上班時被推出去救火以外,就很少再用日文了。

每次提到日文,我總是很心虛。大學的經驗其實帶給我滿大的陰影,我的日文一直沒有韓文好,沒辦法在參雜敬語和謙讓語的過程中好好表達自己。用日文溝通常常讓我脆弱的自信更加不堪一擊,同學又都早早就精通日文、講話不帶口音,上初級日語的第一堂課,就有同學已經可以用日文跟教授對談,這讓我大學四年學得非常痛苦,沒有成就感。後來經過近十年幾乎用不上日文的職涯,更沒有好好精進的理由。

只是到日本求職以後,雖然接觸到不少「在專業領域日文不是很必要」的說法,我自己的面試經歷也是如此,日文口說能力已經幾乎不成為我找工作的阻礙,但那種「明明就聽得懂,只差好好回答」的微小距離,又讓我重新找回小時候學日文的動力和樂趣。那個小小的差距太誘人了,不補可惜。

我找了一位日文老師每週固定練習口說,到開始上班前,至少恢復到開口說日文不尷尬的程度。

不然去年剛從荷蘭回來日本時,連到咖啡店點一杯紅茶拿鐵,一開口不自覺說:「Can I have a…latte?」這件事還被P笑了好久好久。用日文點餐對我來說應該沒那麼難。

現在的工作對我日文的期待並不高,只要看得懂或聽得懂就已經足夠便利。我對日文的反感漸漸降低了,學一個語言不用說得完美、不用確定助詞是否用正確,真是一件好事。

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感覺到自己被日文操弄了。開日文會議時太專注主管和同事講得漂亮日文,忍不住把它當作日文課在學,結果本來就已經不清楚背景的內容,加上我想學日文的野心,把自己弄得累得要命。(我是真的很喜歡模仿別人說的句法!)連跟同事對話和討論規格都硬逼自己講日文,好像在考日文口說。

上週我檢視了一下自己在做的事,決定跟導師坦承:「我覺得講日文是我的貪念,我應該會先暫時放棄吧。」

畢竟我是來上班的,不是來學日文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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